“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盧梭的這句名言似乎被很多人所引用，但又有多少人真正想過，人生在世究竟何為自由、何為枷鎖?

2023年新年假期里，我讀完的第一本書是英國作家毛姆的半自傳體小說《人性的枷鎖》。

這是毛姆從23歲動筆，寫至37歲才得以完成的一篇弘篇巨制。它沒有毛姆另一本小說《月亮與六便士》那么膾炙人口，卻更接近普羅大眾的視角和平凡人生的日常經歷。1915年就面世的作品，于百年之后讀來毫無時代脫節的感覺。沉浸在書中主人翁菲利普的人生故事里，讀著他從9歲到30歲的成長歷程，伴隨著他的歡笑和淚水、熱望與失落、痛苦與掙扎，眼見他由受人欺辱且自怨自憐的童年走向事業愛情雙豐收的成年，透過他自我心性的成熟之旅，逐步理解了作者將該書取名“人性的枷鎖”的緣由，也似乎厘清了盧梭所言的“無往不在的枷鎖”的背后深意。

菲利普出生于中產階級家庭，父親是很有聲望的外科醫生，母親是溫良優雅的女性。只是父母在他很小年紀時就相繼去世，所以童年時期的菲利普就開始了在叔父和嬸嬸家的寄養生活。

性格淡漠的牧師叔父和柔弱善良的家庭婦女嬸嬸給到小菲利普的生活不算優渥從容，卻讓他童年伊始就可以讀到很多書籍，在閱讀之中找到了自己的精神避難所。嬸嬸對他的憐愛也減輕了他寄人籬下的痛苦。可是，從小跛足的菲利普因為生理上的缺陷在學校生活里收到同學們的嘲笑和欺負、在情竇初開之時被愛戀對象所低看，這些遭遇造成其內向躲閃的性格，催發他小小年紀就開始竭力擺脫懵懂、思考人生。

身體殘疾所致的困擾是菲利普人生路上遭遇的第一道枷鎖。從小跛足的菲利普曾期望通過宗教的力量和上帝的奇跡來回復健全之身，他曾試圖以逃避的方式來減少他人對自己殘疾的關注。直到有一天，他在自信和成熟的心智下接受了自己的跛足，因為直面所以接受;因為接受所以坦然，他才解開了人生道路上纏繞住自己的第一道枷鎖。接受的基礎上他感恩因為跛足而被生活賦予的內省能力，因為慣于內省而更多懂得欣賞藝術與生活之美。

家庭環境對于職業選擇所造成的困擾是菲利普成長過程中必須面對的第二道枷鎖。宗教信仰是這道枷鎖的第一個鎖扣。菲利普心性安靜又愛讀書，因此被做牧師的叔父認為是接任其教區之職的最佳人選。從小他就被送到教會學校學習，寄養家庭給他的宗教思想灌輸讓他自以為信仰上帝。曾經是非常虔誠的信徒，曾經希望用苦行僧般的自我折磨來求得上帝的顧憐，后來發現虔誠也換不來修復跛足的失落。在教會學校所受的同伴和老師的凌辱，也讓他感到自己不是其中之人。直到成年之后，他終于坦然說出心底的吶喊，那就是他早已不再信仰上帝，也不會把做牧師作為自己畢生的職業。從此她掙脫了宗教給予的束縛。

家庭環境影響著他的職業選擇，是這道枷鎖的第二個鎖扣。離開宗教學校后，他去往國外學習過語言、做過一陣子會計，又因自己所以為的畫畫天賦而開始走上藝術道路。他被叔父譴責朝三暮四、沒有長性，但還是在意識到自己并不喜歡語言和會計的職業，所謂的天賦也沒法讓其成為出色的畫家之后，他轉而拾起父親曾經的職業，學醫并成為了一名杰出的醫生。他在從醫的道路上獲得了成功的滿足感，并因此也獲得了社會的認可。

難以自控的愛欲是菲利普花費很大心力掙脫的第三道枷鎖。喜歡他但被他莫名逃避的威爾金森小姐、神經質的畫室女同學普萊斯小姐、對他充滿母性之愛的作家諾拉，都曾短暫占據過菲利普的感情空間。他的第四段感情，和酒吧女招待米爾德里德的糾葛卻是他情路之上最大的坎坷。在這段關系里，菲利普受到的是米爾德里德一次又一次的欺騙、戲弄、侮辱和嘲弄，然而他仍是一次又一次地接受她容忍她，即便她淪為娼妓之時仍未其提供食宿。因為她，他走上投資股票之路，因此虧掉所有積蓄并差點斷送了繼續學醫的可能。時過境遷之后，菲利普在結識善良而穩重的薩莉一家并和其相愛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曾經愛上的并非米爾德里德這個人，而是愛欲本身。擺脫了喪失理性的愛欲束縛之后，他才能回到正常人生并迎接真正的兩情相悅的愛情。

《人性的枷鎖》一書完結于菲利普30歲，事業順暢和愛情甜蜜的時候。但是誰又可以預料，他今后是否也會陷入婚姻與家庭、工作和事業的枷鎖?

讀完此書已有數日，掩卷之后思緒仍然延續。生而為人，我們無往不在枷鎖之中，從來沒有停息。盲然無覺之時，自以為是的自由是幸福的也是可悲的;知而無解之時，猶如困獸最是痛苦的和無奈的;從自省開始到解脫的過程是糾結的和痛苦的……就這樣在無知無覺的茫然之樂、知而不言的無解之苦、超然自在的解脫之樂的反復輪回里，我們越來越深刻的認識了自己，也由此走向自我人生的成熟境界。

作為讀者的我們同樣走在掙脫人性枷鎖的道路上。馬克·吐溫說：“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天，是你出生的那一天和你找到自我的那一天”。自省之路是掙脫枷鎖的第一步，而人生的閱歷、閱讀的滋養、旅行的獲得和友誼的支撐，也許都能成為我們掙脫枷鎖的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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