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母親就起床了。于是灰蒙蒙的天上，升起了一縷縈縈裊裊的炊煙。陽光還沒照進屋子，母親卻早已忙進忙出，走過阡陌小路，去村里的養年人家取回新鮮的牛奶。兒子習慣于被母親拍著屁股起床，一股腦兒穿好衣服，狼吞虎咽地吞下早飯，為的只是慢慢品嘗那杯溫暖香醇的牛奶。

母親總是笑盈盈地望著兒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吮著牛奶，用親切的方言說：“這個傻兒子。”然后目送兒子出門去上學，等待著兒子站在不遠處回頭時捎來的鬼臉或是含著笑意的眨眼。兒子總在每一年的歲末，在五彩斑斕的禮花綻放在天空時，向藏在天空中的神明許下心愿，真的只是小小的心愿——來年還能天天喝到母親親手熱的暖乎乎的牛奶。于是花開花謝，四季流轉，兒子知道，神明每天都兌現著他的心愿。候鳥年年來，年年走。兒子也到了上城里念書的年紀了。走的那天，兒子突然有了幾分傷感。他猛然發覺，其實牛奶的天空開始慢慢地掛上淚痕。

他不想走了，母親撫摸著他的頭，和他一起用方言重溫兒時的兒歌。母親終究還是說了：“傻兒子，走吧。”母親很少來看兒子。于是兒子便期待著家長會。那天一早，兒子便在校門口張望著熟悉的身影。不知等了多久，母親才慢慢地移過來。兒子銜了一朵笑容，上面沾了點兒露水。走到近處，他才透過蒙蒙的雙眼看到，母親給他遠遠提來了兩箱牛奶。仍是那句方言：“這個傻兒子……”

每個陽光還沒照進屋子的早晨，兒子會想起母親為他精心布置呵護的牛奶的天空；他會從床上起來，溫一盒牛奶，一口一口偷偷地吮著，偷偷地看著窗外，似乎遙望到母親也在喝著同樣的牛奶，同樣偷偷打開窗子，尋覓著從遠方捎來的鬼臉，或是含著笑意的眨眼。有些事情被歲月改變了，有些事情卻怎么也無法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