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拜堂-中國新傳說
阿福回家后大病了一場。好在年輕人的生命之火旺得很,在床上躺了兩天后就能下地走動了。他每天拄根拐杖來到娘的墳前,對著豎在墳前的那塊青石墓碑喃喃自語,一坐就是一整天。父親很早就死了,現在娘又走了,阿福成了孤兒。風吹單條竹,他決定等身子養壯實了再出外打拼。還好娘在世時給他說好了一門親,女方姓邊,叫水香,是三道岔村人,離他家很近,只有二里地。他要重整家風,讓父親的香火延續下去。
過了個把月,阿福突然接到李家人電話,讓阿福火速趕到長樂來,說有樁好差事等著他,往返差旅費也由李家出。這自然是樁美差,阿福一口應允。他滿心歡喜,給遠在江西打工的未婚妻水香打了個電話后即乘飛機趕往長樂。
阿福到長樂后直奔滿江紅賓館,在那兒跟李家人碰頭。李家來了三個人,全是娘子軍。二媳婦碧珍,小女兒寶英,還有孫女灼嬌。李家人很喜歡阿福,四個人叫了滿滿一桌菜,還開了瓶茅臺酒。碧珍談笑風生,不斷往阿福盤子中夾菜:“聽說你訂親了?”
“是,叫水香,鄰村的。”阿福平時不太會喝酒,陪主人喝了兩杯酒后感覺渾身發燥。碧珍詼諧地應道:“人長得怎么樣?能比得上我們家的寶英嗎?”兩粒眼珠直盯在阿福臉上。阿福被看得滿臉羞紅,不好意思地低頭應道:“比寶英妹妹差多了。”
一席話把碧珍逗樂了:“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別人的好。好了,談正事吧。”雖說臉上仍掛著笑,口氣卻嚴肅多了,“上回當孝子,讓你吃了虧。這回嘛,給你個美差事,請你當回新郎。”
阿福聽后驚得目瞪口呆:“你……你們……開開開的……哪國……國玩笑?”
“別大驚小怪的,”碧珍掃了阿福一眼后,輕聲笑著應道,“這是我們長樂的風俗。”
原來長樂一向有這種風俗,一家之主死了,兒女要婚嫁必須趕在百日內進行,不然就得等三年滿孝后才能談婚論嫁。孫女灼嬌只有14歲,還不急,小女兒寶英已經23歲了,再不嫁人三年后就是老姑娘了。目前寶英還沒定親。李家人決定搞假結婚偷渡到美國。搞假結婚容易,只要女方出4萬到4。5萬美金找一個有美國籍的單身男子,拿著我們國內未婚女子的證明材料到美國移民局就可以辦理結婚證了。結婚證一到手,男方就可以回中國將女孩接到美國去。一到美國,男女雙方就各走各的路了。
碧珍舉起酒杯朝阿福晃了晃,實話實說:“阿福兄弟,你人老實,心眼好。我們是把你當成一家人才請你來的。”
阿福心存疑問:“既然你們已經花錢請了個假丈夫了,為什么還要請我去拜堂?”
碧珍不自然地笑了笑:“水土不服,病了,至今還在住院。”又故作輕松地道,“不然你還撈不到這個肥缺呢。”
“客隨主便,就這么著吧。”含在阿福嘴里的酒像苦藥似的。這世界真是不可思議。假酒、假煙、假藥滿街都是,還有假孝子、假新郎、假老婆,越打假假貨越多。至于這假戲怎么唱呢,反正自己是傀儡,一切聽從東家編排。
見阿福答應了,李家人很高興,立即將一大沓錢遞了過去:“這一萬元錢你先收下。”
阿福接過錢道了聲:“謝謝!”
長樂人嫁女要辦兩次酒,出門酒與回門酒。出門酒是專門辦給接親人喝的。女方嫁到男家住上三五天,新娘要帶新郎回娘家探親。娘家人要辦一次回門酒招待新女婿。假結婚只辦回門酒。女方帶上新娘和喜娘在縣城開個房間同新郎見面后,在那兒住上一宿(當然是男女有別分開住),第二天假新娘就帶著假新郎回娘家喝回門酒。吃過回門酒后回縣城再住上三五天,假新郎就帶著新娘去美國。
接親長長陣,拜堂只兩人。
翌日,太陽剛升起,李家人出動了二百來人分乘四五十輛大車小車浩浩蕩蕩地開到滿江紅賓館前,把新郎、新娘接回京沙。
阿福西裝革履,打扮得像個白馬王子,寶英換上一身潔白的婚紗,胸前佩條鑲著鉆石的項鏈,顯得格外嫵媚。
回門酒依舊辦在李姓祖廳中。
正廳的屏風上懸掛著個“囍”字,象征大吉大利,直徑有1米長。新郎風度翩翩,攜著新娘向新婚的殿堂走去。司儀高吊著嗓門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
新郎、新娘站得太近,司儀剛喊“夫妻”,跪在地上的寶英就迫不及待地一頭磕下去,結果撞到對面阿福腦袋瓜上。兩只“大冬瓜”相撞發出一聲脆響——咚!整個祖廳發出一片喝彩聲:“好啊!”掌聲雷動。
喜娘正愁不熱鬧,立即吊起嗓門猛吼:“磕頭磕得響啊,夫妻恩愛長!”
“好啊!”又是一陣潮水似的掌聲在祖廳中久久回蕩。
喜娘又扭又唱,聲若洪鐘:
妹啊妹,我妹你去著“人厝”聽人嘴。船頭畫龍尾畫鳳,龍鳳相交千萬年。
妹啊!我妹你去著“人厝”,鯉魚脫出金鉤鉤,搖頭擺尾出大江。
妹啊!
“好啊!”喊聲掌聲幾乎要把房頂掀翻。
拜堂結束,接親的涌上前找碧珍要紅包,撇下新郎、新娘在新房中對望。前一陣在李家當孝子時,阿福跟寶英挺談得來。寶英一口一聲阿福哥,今天卻顯生分了,也不愛說話了,羞澀地低垂著頭,偶爾抬頭望一望阿福忙又垂下,兩頰一片羞紅。
阿福有心逗一逗寶英,便問道:“你那個美籍丈夫病好了嗎?”
“病什么病?”寶英杏眼閃動,嘟著粉唇沒好聲氣地應聲:“上按摩店鬼混,被派出所抓了,拘留15天不算,還被罰款5000元,要到下星期才能出來。”
原來如此!
阿福這才明白為什么李家人請他來當新郎,還真應該感謝那個美國人呢。沒有他,自己還掙不到這1萬元錢。長樂人的婚俗阿福還懂一點,帖子在半月前就發出去了,日子是定好的,不能推遲也不能提前。
新房中沉悶而寂靜。
此時,在阿福眼中,寶英的臉龐換成水香。阿福合上眼甜蜜蜜地幻想:等這場婚禮結束后,他就到江西把水香接回去成親。有了這1萬元錢,在他們那里也可以很風光地辦一場婚禮。阿福正沉浸在幻想中,突然被祖廳中一陣鞭炮炸響聲驚醒。開席了。
喜娘推開門進來,攜著新娘向外走去。阿福寸步不離地緊緊跟隨。回門酒除了要收彩禮外,一對新人還要向長輩討見面禮。
先從東邊一桌討起。照例,新娘先給長輩敬煙,長輩接過煙后就將紅包遞給新人。東邊一桌主位上坐著外公、外婆,一人各給美金1000元,出手好大方。大舅、二姨、三姨、四舅也是1000元美金。只拜一桌就收了6000元美金,折合人民幣4萬元,驚得阿福直伸舌頭。長樂人真闊氣!
拜完外戚,開始拜里親。長樂人愛面子,一向出手很大方。無論是伯公、叔公,還是伯母、嬸嬸,一出手就是1000元,很少給500元的。粗略計算這場回門酒的見面禮不少于50萬,加上彩禮超過100萬,大大超過偷渡所需的費用了。
誰知在只剩幾桌的時候,半途竟殺出個程咬金,從祖廳外急匆匆奔進一個紅衣少女,一聲驚雷震天響:“阿福,你這個花心郎!”
阿福一聽嚇得頭頂門不見了三魂,腳底下蕩散了七魄。來者是誰?未婚妻水香!
阿福叫苦不迭。他走得匆忙,只告訴水香到長樂打工。到長樂后也沒說明要去當假新郎。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水香誤會了。果然,只見水香杏眼圓睜怒氣沖沖地手指阿福破口大罵:“你這個負心郎!你這個流氓!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陳世美!”什么難聽挑什么罵。
“阿香,這是誤會!”
阿福慌忙扔下寶英,上前去拉水香,不料被水香反推一把跌倒在地。這還不算,又取下戴在她無名指上的那只訂婚戒指狠狠朝阿福甩去,似乎這樣還不足以發泄她心中的憤恨,又指著阿福連罵數聲“騙子、流氓、負心郎、陳世美”后,方才雙手掩面一路號啕著奔出祖廳。等碧珍、寶英把阿福從地上挽起,水香早不見人影了。
碧珍猛推阿福一把,喝聲:“還不快追!還有一班開往縣城的車。”
阿福才像醒了似的猛拍一下腦袋奮起直追。
“阿香!”阿福一路飛奔一路狂喊。等他氣喘吁吁地趕到車站時,末班車已開出兩百多米了。
阿福急中生智,慌忙攔了輛路旁的“摩的”,很快就追上那輛汽車,揮手攔車:“師傅,停一停!”車停了,車門打開,阿福一個箭步跨上車。
車上只有六個人,全是和尚,沒一個女的。阿福只得懊喪萬分地從車上跳下來。
天黑了,藍色的夜空中開始亮起星星來了,郊野一片寂靜。阿福心急如焚,一路疾走一路喊著水香的乳名:“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