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濤接到助手小林打來的電話時，正懶懶地躺在床上，看電視中播放本市青年企業(yè)家黃宗成和他妻子蘇瑤，在加拿大簽下大宗訂單的專題報道。今天是他難得休息的日子，沒想到他管轄的城南小區(qū)今天早上發(fā)生一起中毒事件，一名婦女身亡，懷疑是有人惡意投毒。
　　
　　死者是一爿香煙店女老板，名叫鄭思琴，是個三十出頭的時髦女人。她是在路邊小攤吃了一份雞蛋餅后發(fā)現(xiàn)中毒癥狀的，等送到醫(yī)院，已經(jīng)回天乏術(shù)。經(jīng)法醫(yī)鑒定，鄭思琴的嘔吐物中含有“四亞甲基二砜四氨”，即“毒鼠強”，但她吃剩的雞蛋餅卷油條中并沒有毒。
　　
　　案情有些復(fù)雜，丁濤帶著助手小林去鄭思琴家中取證，意外地發(fā)現(xiàn)她家在高級住宅區(qū)，價值不菲。鄭思琴和丈夫阿江經(jīng)營一爿小香煙店，一年的收入有限。哪來這么多的錢呢？
　　
　　阿江告訴丁濤，鄭思琴有個姐姐在國外，每個月都會寄來五萬元，不過這位姐姐從沒回過國，所以他也不認(rèn)識。就在這時，有警員打來電話說，化驗后發(fā)現(xiàn)鄭思琴隨身攜帶的口紅中含有“四亞甲基二砜四氨”成份。這毒是用一支很細(xì)的針筒打進去的，所以口紅的頭上沒有毒，只有用了一段時間后，才會接觸到毒藥。這樣看來，下毒的人非常了解鄭思琴的生活習(xí)慣。
　　
　　鄭思琴的丈夫阿江最值得懷疑。可據(jù)調(diào)查，夫妻倆平時恩愛有加，結(jié)婚幾年了，也沒怎么紅過臉。而這口紅，據(jù)阿江說是三天前，一個叫什么萍姐的小姐妹拉鄭思琴去逛街，回來后就用上了。
　　
　　“萍姐？”丁濤覺得有了突破口，“那你認(rèn)識這個萍姐嗎？”阿江搖頭說：“我只知道她有這么一位小姐妹，她們互相之間從不串門，有時會相約出去逛街。我曾經(jīng)問過她這位萍姐是誰，她說是小時候的玩伴，至于萍姐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看來當(dāng)務(wù)之急還得設(shè)法先尋找到那位萍姐，可名字中帶“萍”字的女人也太多了，簡直是大海撈針。就在警方一籌莫展時，城北小區(qū)又發(fā)生了一起“毒鼠強”中毒事件。中毒者也是一位三四十歲的婦女，名叫王樂萍。一聽到“王樂萍”三個字，丁濤的心中猛然一震，這位王樂萍會不會就是那位“萍姐”呢？
　　
　　王樂萍和丈夫劉中沒有正當(dāng)職業(yè)，兩人都是麻將一族。這一天，王樂萍和往常一樣，睡到中午才起床，拿了袋牛奶就去麻將場。誰知她剛坐到麻將桌前，就突然摔倒，然后渾身抽搐，沒送到醫(yī)院就一命嗚呼。
　　
　　經(jīng)過調(diào)查取證，發(fā)現(xiàn)“毒鼠強”竟然下在王樂萍的養(yǎng)顏口服液中。這盒養(yǎng)顏口服液共有十支，王樂萍每天起床后服用一支，已經(jīng)服用了四天，吃剩的空瓶還放在盒子里，不過只在其中的一個空瓶中檢出了“毒鼠強”殘留。在這個空瓶的塑料瓶塞上，有一個很不明顯的小針眼，想必是有人用很細(xì)的注射器，把毒液注入瓶中。王樂萍剛好在今天服用了這支口服液。
　　
　　有機會接觸到口服液的，必定是王樂萍身邊的人。王樂萍的丈夫劉中值得重點懷疑。但他們夫婦興趣相投，雖然沒啥工作，天天搓麻將，兩口子還算恩愛，而且，如果是劉中下的毒，那他完全可以在事發(fā)后，把那個有毒的小空瓶，甚至整盒口服液處理掉，不留下任何痕跡。
　　
　　這又讓丁濤想到了鄭思琴的案件。同樣是用注射器下毒，兩起投毒案的作案手段非常相似，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做的呢？如果兇手是同一個人，那兇手必定同時和鄭思琴、王樂萍都很親密。劉中說，王樂萍除了麻將桌上認(rèn)識的朋友，也沒有其他的朋友，只有一個叫“小琴”的人，兩人偶爾會通個電話，但他從沒見過小琴。三天前的晚上，小琴打電話約王樂萍出去逛街，回來時帶回了這盒口服液。那這個“小琴”會不會就是鄭思琴呢？
　　
　　劉中的話和阿江的話有驚人的相似之處。而更讓丁濤感到驚訝的是，王樂萍的家境竟然和鄭思琴的家境也十分相似，同樣是寬敞的豪華住宅，而王樂萍夫妻卻沒有正當(dāng)職業(yè)，他們夫婦哪來這么多的錢呢？
　　
　　劉中解釋道：“她有個姐姐在國外，每月會給我們五萬元。”一聽這話，丁濤大吃一驚，連忙問他那位姐姐在哪個國家，怎么和她聯(lián)系，有沒有她的資料，劉中說：“樂萍她不讓我多問，我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姐姐。”丁濤又問他認(rèn)不認(rèn)識一位叫“鄭思琴”的女人，他想了想說：“不認(rèn)識，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小琴？”
　　
　　丁濤讓他拿出一些王樂萍的相片來看看，在這些相片中，丁濤果然發(fā)現(xiàn)一張在鄭思琴家見過的、一模一樣的相片。相片已經(jīng)發(fā)黃，應(yīng)該是十多年前拍的，相片上共有三人，其中兩人是鄭思琴和王樂萍，另一人不知道會不會就是那位國外的姐姐呢？從相片上看，三人非常親密，那她們又為什么不相互聯(lián)絡(luò)呢？特別是鄭思琴和王樂萍，兩人住在同一個城市，為什么從不互相串門？而且都不想讓自己的丈夫知道，她們是在隱瞞些什么嗎？
　　
　　丁濤突然問劉中：“你老婆以前在賓館、娛樂城工作過嗎？”劉中說：“我不知道，她從來不說過去的事。”
　　
　　丁濤想了想，對助手小林說：“你馬上去工商部門請求幫助，從他們的內(nèi)部網(wǎng)上查一下，大概十年前，在哪個城市有朝陽娛樂城，而且是開在機場附近的？”
　　
　　看小林一臉的問號，丁濤接著說：“你看相片上的背景是朝陽娛樂城，這很有可能是她們以前工作過的地方；你再看，在相片上的天空中有一架飛機，這架飛機的比例明顯比較大了，那就說明飛機飛得比較低，不是剛起飛就是正在降落，所以說朝陽娛樂城應(yīng)該就在機場附近。”
　　
　　果然如丁濤所料，這家朝陽娛樂城就在深圳機場附近，經(jīng)營者是位姓安的老板。只是這家娛樂城早在十年前被指控從事色情違法服務(wù)，被當(dāng)?shù)毓ど滩块T取締了，業(yè)主安老板還因此吃了三年官司。
　　
　　丁濤讓小林帶了相片前往深圳，設(shè)法找到那位安老板。如果鄭思琴和王樂萍在朝陽娛樂城工作過，那安老板應(yīng)該還會記得，或許還能知道相片上的另一人是誰。
　　
　　只可惜等小林趕到深圳，找到安老板的家后才知道，安老板刑滿釋放后，不久又染上毒癮，早在三年前就毒發(fā)身亡了。
　　
　　線索再次中斷。丁濤決定從國外那位姐姐的身上下手。他要了鄭思琴和王樂萍兩家的銀行賬號，去銀行查詢。發(fā)現(xiàn)每月匯給這兩家的款項，都是從加拿大的一家國際銀行匯過來的。賬號的開戶名是“SUYAO”。
　　
　　“蘇瑤”！一聽到這個名字，丁濤猛然想起，幾天前，在電視新聞中看到過青年企業(yè)家黃宗成和他妻子蘇瑤，簽下加拿大大宗訂單的報道。這個蘇瑤會不會就是那個“蘇瑤”呢？黃宗成的妻子，確實有每月給鄭思琴、王樂萍每人五萬元的實力，而且她經(jīng)常飛往加拿大，應(yīng)該持有加拿大的銀行賬號。
　　
　　丁濤只是在電視上見過蘇瑤一眼，印像不深。那張相片是十年前拍的，相片上的每個人都有了明顯的變化，他無法確認(rèn)相片上的另一個人是不是蘇瑤。
　　
　　如果蘇瑤就是那位給鄭思琴、王樂萍匯錢的姐姐，那她為什么要給她們錢呢？而且她明明是在國內(nèi)，又為什么要假稱在國外呢？如果她是兇手，殺人的動機又是什么？
　　
　　丁濤決定去拜訪黃宗成和蘇瑤夫婦，一探虛實。丁濤說明來意后，問蘇瑤：“請問你認(rèn)識鄭思琴和王樂萍嗎？”蘇瑤一愣，隨后很有修養(yǎng)地微微一笑，說：“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不安，但還是被丁濤捕捉到了。他注視著蘇瑤，拿出那張相片試探：“這是你們?nèi)耸昵暗暮嫌埃y道你忘了嗎？”
　　
　　看到那張相片，蘇瑤的臉色微微一變：“我……我……”
　　
　　蘇瑤的丈夫黃宗成突然接過話題，對丁濤說：“她們是好姐妹，以前在深圳打工時認(rèn)識的。”
　　
　　一聽這話，蘇瑤從椅子上一蹦而起，臉色頓時變得刷白，緊張地對王宗成說：“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見過她們了，她們和你說了什么？”
　　
　　黃宗成驚訝地看著蘇瑤，說：“我沒有見過她們兩人。不過這事我本來就知道啊，你們當(dāng)初在深圳的朝陽娛樂城做事。”黃宗成的話就像是晴天霹靂，把蘇瑤震得差點癱倒在椅子上，眼中閃過絕望的神色。
　　
　　丁濤再問蘇瑤：“她們是不是握住了你的什么把柄，所以你才要至她們于死地？”一聽這話，黃宗成大吃一驚，說：“什么？她們兩人死了嗎？”蘇瑤連連搖搖頭說：“真沒想到，我們已經(jīng)好久沒有見面了……”丁濤說：“在前往加拿大的前一天晚上，你不是打電話給鄭思琴，約了她和王樂萍相見嗎？你還送給她們每人一份小禮物……”
　　
　　蘇瑤叫起來：“那口紅和口服液不是我送的……”丁濤大笑起來：“我又沒說你送她們什么禮物，你怎么知道我說的一定是口紅和口服液呢？”
　　
　　蘇瑤渾身顫抖，倒在椅子上說不出話來。
　　
　　看蘇瑤這樣，丁濤更確定了自己的判斷：“既然這樣，我來替你說。十年前，你和鄭思琴、王樂萍三人一起去深圳打工，一時找不到工作，無奈之下，只好在朝陽娛樂城當(dāng)起了三陪女。那張‘三人行’的相片，就是在那個時候拍的。
　　
　　后來你們?nèi)嘶氐嚼霞遥髯约奕顺杉摇Ｄ愫驼煞螯S宗成辛苦創(chuàng)業(yè)，終于創(chuàng)出了一片天，成為本市有名的企業(yè)家。看著丈夫越來越有成就，你心中的恐懼感也就越來越強烈。擔(dān)心黃宗成知道你不光彩的過去而嫌棄你。
　　
　　而知道你以前秘密的人，只有鄭思琴和王樂萍。于是，你找到這兩人，和她們立下君子協(xié)定，給她們每人每月五萬元，而她們要為你守住秘密，不但不能去找你，還不許對別人說認(rèn)識你，就是對她們的丈夫也不能說。鄭思琴和王樂萍當(dāng)然滿口答應(yīng)，她們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知道她們的過去，故彼此間也很少聯(lián)絡(luò)。
　　
　　隨著黃宗成的社會地位越來越高，你的心里越來越不踏實。終于決定除去鄭思琴和王樂萍這兩個定時炸彈。在隨黃宗成前往加拿大前，你把鄭思琴和王樂萍約了出來，并根據(jù)她們的喜好，分別送給她們注入了“毒鼠強”毒液的口紅和養(yǎng)顏口服液。同時算準(zhǔn)時間，讓她們過幾天后才中毒，那時你已經(jīng)去了加拿大，就算警方查案查到你的頭上，也不具備作案的時間……”
　　
　　黃宗成驚得目瞪口呆，看著蘇瑤說：“你的過去我知道的清清楚楚。難道你不記得了嗎？你在深圳朝陽娛樂城坐臺時，我還是你的顧客呢！”
　　
　　當(dāng)年，黃宗成也在深圳打工，年少輕狂的他，經(jīng)不住誘惑，在燈紅酒綠中迷失。有一次他去朝陽娛樂城找小姐，剛好遇到蘇瑤坐臺，他開玩笑地問蘇瑤為什么會做這種事。蘇瑤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如果可以做人，誰想做鬼呢？我把這里當(dāng)成地獄，受盡磨難，只為有一天拼出自己的天堂。”
　　
　　她的話深深觸動了黃宗成的靈魂。他終于番然醒悟，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艱苦創(chuàng)業(yè)。一次偶然的機會再次遇到蘇瑤時，才知道她是自己的同鄉(xiāng)。他對這個女子充滿了同情，后來又喜歡上了她，不計前嫌和她結(jié)了婚。他從不在她面前談起以前的事，一是怕她難堪，二是誰能沒有過去呢？再說他自己的過去和蘇瑤又有多少區(qū)別呢？
　　
　　然而蘇瑤早已不記得黃宗成了，她在朝陽娛樂城接過那么多的客人，哪能一一記住呢？
　　
　　黃宗成看著蘇瑤，心痛地說：“當(dāng)年我們年少無知，才會做了錯事。但你怎么能一錯再錯，而且錯得這么無可救藥！”
　　
　　蘇瑤癱倒在椅子上，到了這時才她終于明白，做人是錯不得一步的，一步踏錯，滿盤皆輸。當(dāng)人的心中有鬼時，連自己都不可以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