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兢的拒絕-成長視窗
唐睿宗時,張說為相,兼修國史。有一天,他看到《則天實錄》中有關自己的一段記載,如鯁在喉,心里感到十分不快。
原來,武則天時的兩個寵臣張昌宗和張易之對宰相魏元忠恨之入骨,便誣陷魏元忠有謀反的言論,并誘逼時任鳳閣舍人的張說,讓他出面作證,張說沒辦法,只好答應了。他其實也很猶豫,做吧,對不起良心;不做吧,明擺著眼前這道坎就難過。這時,武則天的詔令到了,命他當面對質。同為鳳閣舍人的宋璩看出了問題,在他臨動身時勸他說:“名義至重,鬼神難欺,可萬萬不能伙同小人陷害君子呀!”這番話堅定了張說的信念,在武則天問及此事時,張說如實稟告,是張昌宗逼迫他讓他誣陷魏大人。結果,魏元忠得以免死,他被流放嶺南。
這本是一樁充滿英雄氣概的壯舉,卻因為宋璩牽涉其中而大大貶損了張說的英雄形象。在經過幾天的內心掙扎之后,張說想出了辦法,事實上他現在還是負責編修國史的史官們的最高領導,他想利用這個有利條件,修改幾個字,以讓自己的形象更加高大起來。
這一天,張說來到了史館,與著作郎們談起了工作,順便就提到了自己的這段經歷。《則天實錄》是著作郎吳兢和劉知幾所撰,張說也知道這是吳兢寫的,而此時劉知幾已經過世,但他故意有些生氣地說:“劉五殊太不相容了!”這清楚地亮明了態度,領導很生氣,后果也可能很嚴重。
史官們沒有白給的,自然聽得懂話里的意思。這時,吳兢站了起來,面色嚴肅地說:“這本是我寫的,這段史文的草稿都在,您怎么能錯怪死去的人呢?!”
當眾頂撞頂頭上司,與他在一塊工作的史官們都驚得變了臉色。張說頗為尷尬,又實在說不出什么,借口走了,心里的疙瘩越結越大。
后來,張說又放下宰相的身段,私下請求吳兢只改動幾個字。吳兢依然選擇了拒絕,回答說:“假如順從您的請求,那么這部書的筆法就不能算作正直的,怎么能夠讓后世相信呢?”
不久,吳兢便被調動了工作,自然不是往上升,而是外放荊州做了一個司馬,直到唐玄宗天寶年間才得以返朝,當然這都是宰相張說的功勞。不過這并不能改變他一代諍臣的本色,說話依然像筆一樣挺直,連皇帝也是直言批評。
作為一個史官,吳兢對寫史看得非常重,筆下的文字擔負著“定一代之是非,為百王之準的”的重要職責,起著“樹終古之風聲”的重要作用,所以“頭可斷,血可流”,而史實卻是不可以任意篡改的。正是秉承了這樣的宗旨,他所撰寫的《貞觀政要》,成了各朝皇帝推崇和必修的功課。這部書傳入日本后,也成了法定的天子必讀書。
古人說:“信其人,則信其道。”在今天,我們對歷史的信心,源于對像吳兢這樣的史官的信任。白紙黑字,筆一旦落下來,或是一份榮耀,或是一個污點,一個不肯欺騙自己的人,一定也不會欺騙別人。與其說吳兢尊重的是史實,還不如說他尊重的是他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