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人生
人最難認識的是自己。
每天你睜開眼睛看到的都是外部的世界,藍天、白云、青草、綠樹、山川、河流,看人世間的生生死死、花開花落,你唯獨用雙眼看不到自己,更看不到自己的生與死。即使看到自己也只能看到自己的部分軀體,而無法看到自己的整體。
你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長什么樣子。古人最早在水里看到自己的模樣,后來有了銅鏡,再后來有了玻璃鏡,再再后來有了照相、攝像。但那是通過物理反射看到的影像,有變形,有失真,有藝術。
迄今為止,人看自己最多的就是照鏡子,可是,鏡子里的你是反的。有一次我想用鑷子夾掉多余的眉毛,總也找不準那個點,特別扭,才明白這個理兒。然后就是從照片上看自己,從照片上認識自己。可是照片上那人是自己嗎?我經常疑惑,為什么看照片有時覺得自己很帥、很漂亮,忍不住要細細欣賞,心里快慰;有時又覺得自己很丑、很難看,心里就沮喪,不愿再多看一眼。所以,就有所謂“上不上相”一說,上相的人照片比本人漂亮,不上相的人照片不如本人好看。那么,照片上的人是真實的你嗎?
聽收音機熱線直播節目,常聽打進電話的人問:是我的電話嗎?節目主持人肯定說是你的電話,才接著說下去。為什么會這樣?因為,人聽到自己的錄音和日常說話的聲音是不一樣的,恐怕許多人都有這樣的體驗,不信,你可以聽聽自己的錄音。
你看不準自己的面目,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不認識自己了。
現代的錄像錄音技術把你的聲音、形象、活動留下來,等于把你的眼睛掛在了空中,讓你可以完整地看到你自己的樣子。可是你不見得就認同那里邊的自己,你所看到的自己和你所認定的自己常常發生錯位。
我是誰?能清楚地回答出來并非易事。
德國哲學家尼采說:“我們無可避免跟自己保持陌生,我們不明白自己,我們搞不清楚自己,我們的永恒判詞是:‘離每個人最遠的,就是他自己。’”真的是這樣。我們連自己的外表、聲音都無法確認,遑論內心、情感、靈魂?內部世界更是比精密的儀器更為復雜。我們都是凡夫俗子,不必理會終極追問,但眼前的現實問題卻容不得回避,我是誰?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是要搞清楚的,妄自尊大與妄自菲薄都是看自己看走了眼。曾子說,吾日三省吾身。認識了自己才能更好地認識世界。
從小讀過一則寓言,記憶很深:一個兇猛的獅子在找水時,從井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它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影子,以為是另一個同類也在找水,就想把它趕走。它張牙舞爪,里邊那獅子也張牙舞爪,它咆哮怒吼,里邊那獅子也咆哮怒吼,一點都不甘示弱。獅子氣壞了,還沒有誰敢向它示威,這還了得,它一頭撲進水井跟那里邊的獅子拼命去了。結果,獅子被淹死了。它殺死了自己。因為它不認識自己,把自己當成了敵人。
無獨有偶。古希臘神話中有一個故事:一個美少年叫納西斯,一天在溪邊看到自己的面影,天啊,真美!白皙的面孔,挺直的鼻梁,紅潤的嘴唇,寬寬的大理石般的額頭,納西斯一下子就被迷住了。他每天都來溪邊細細欣賞里邊的美少年,他知道那是自己,他深度地迷上了自己,無法自拔。一天,他在欣賞中出現幻覺,他把水中的自己當成了別人,有一種擁抱的沖動,于是,他撲進了水里。結果,納西斯被淹死了。他害死了自己。因為他迷失了自己,把自己當成了別人。
獅子把自己當成敵人,納西斯把自己當成別人,都沒有把自己當成自己。你以為這兩個都是寓言神話嗎?它恰恰是現實人生的寫真。
“認識你自己。”這句話是刻在德爾斐阿波羅神廟的三句箴言之一。可見,它對于人生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小時候在農村,晚上有人敲門,問:誰呀?答:是我。沒聽出是誰,再問:“我”是誰?答:我是我,笤帚疙瘩他大哥。
多么狡黠幽默的回答,調侃中透著自信,我是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