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紅薯-生活
前不久,兒子兒媳把我從鄉(xiāng)下接到城里來小住,正好趕上7歲的孫子新學(xué)期開學(xué)。我閑著沒事,每天由我接送他上下學(xué)。
這天,我接孫子放學(xué)路過農(nóng)貿(mào)市場,遠遠的就聞到撲鼻的烤紅薯香味。孫子便纏著我說:“爺爺,我要吃烤紅薯”。我說:“烤紅薯有什么好吃”。孫子不依,拉著我徑直走到烤紅薯攤前,撿了一個大的,說:“爺爺,就要這個,我們倆分著吃”。我說:“爺爺不吃,你就挑個小的自己吃吧”。
孫子拿著熱騰騰的紅薯,我看有些燙,便說:“讓爺爺給剝了皮,然后你再吃”。我剝?nèi)ト种坏募t薯皮,遞給了孫子。孫子說:“爺爺,你先嘗一口嘛”。我說:“你吃吧,咱們鄉(xiāng)下也有這個”。我看著孫子吃得高興勁兒,讓我想起終生難忘吃紅薯的事來。
那是一個特殊年代,因為“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人們在政治覺悟上天天搞“斗私批修”,在生產(chǎn)上搞“畝產(chǎn)萬斤”,浮夸風(fēng)鬧得糧食十分緊張。那時,我剛高中畢業(yè),村里同族的四爺說我算是個“文化人”,就讓我去村部的小學(xué)教書,因為四爺是村長,代表村革委會,一人說了算。
我教的是三年級,學(xué)生都是左鄰右舍家的孩子。就在我教書的第二個學(xué)期,因遭受自然災(zāi)害,家家戶戶幾乎沒有飯吃。當時村里唯一保留一塊有3畝多的山坡紅薯地,正好孩子們上學(xué)路過。為害怕有人偷紅薯,村里派人專門照看。
一天,我和3個孩子一起放學(xué)回家,走到半路,其中一個孩子突然問我:“老師,你想吃紅薯嗎”?我隨口說:“誰不想吃。”可誰知,有兩個孩子不知什么時候弄來5個紅薯裝在書包里。我立即嚴肅的說:“紅薯是集體的,怎能隨便偷,要讓人看到,還了得”。孩子們一臉苦笑,根本不懂當時的社會,只知道餓了要吃東西。
紅薯不能帶回家,扔掉太可惜。他們央求我說:“老師,干脆找個偏僻的地方,把紅薯燒了吃再回家”。我一聽,也只有這樣。于是,我和孩子們跑到一個小山坳,撿了些柴,開始燒紅薯。大約過了五六分鐘,紅薯只有半成熟,孩子們就把紅薯從火里扒出來吃。其中一個孩子從火堆里扒出一個紅薯遞給我,盡管我再三拒絕,還是接過紅薯,吃有不到一半,突然,四爺從村部開會回來,尋著煙霧走到我們跟前。
四爺見狀大發(fā)脾氣,沖著我說:“我讓你教書,你卻帶孩子來偷集體的財產(chǎn),從今兒起,你就不要教書了,村里已與你劃清界限”。我給四爺解釋,可他堅決不相信。我說:“四爺,不管是誰弄來的紅薯,就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就放過吧,再說咱們族上還沒出三伏”。四爺一臉怒氣,“你是你,我是我,誰跟你這樣路線的人是同族”。
下午,我就被幾個紅衛(wèi)兵帶到了村部,村里召開上千人的村民大會,主持會議的四爺先宣布了我的“資本主義黑五類”成分,然后一個眼色,六個紅衛(wèi)兵就把我押上臺前,用事先準備好了的紙糊“高尖帽”戴到我的頭上,那兩尺多長的“高尖帽”上寫著“無產(chǎn)階級的敵人”,然后讓我和村里的幾個地主富農(nóng)成分的“黑五類”站到一塊,由我開始一個一個的向群眾“認罪”,當時,我眼里在掉淚,心里卻在滴血。
從此以后,村里每逢開“斗私批修”大會,我和我父母被紅衛(wèi)兵不是用繩索捆綁,就是讓背著石塊“游鄉(xiāng)”,我們一家成了全村批斗的重點,是我也連累了父母。到20世紀80年代初,我背負了二十多年的“黑五類”成分終于得到了徹底平反,一下子感到身心有說不出的輕松。
人生如白駒過隙,如今的政策、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懷著對追求未來幸福的美好愿景,那段刻骨銘心的歲月將永遠成為過去。